葉兆輝
中國政府最近宣布廢除已經實行35年的「一孩政策」，改為推行「二孩政策」，希望此舉能減低人口老齡化的壓力，避免不可持續的人口結構所帶來的潛在危機。目前，中國60歲或以上的老年人口佔總人口15%，這比例預計到2050年翻一番。儘管在過去的20年裏，中國經濟發展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但是中國人「未富先老」的風險亦逐漸成為現實，老年人口比例的快速增長，為退休和養老體系帶來巨大的資金壓力。
內地一些沿海城市，例如上海低至0.7的總和生育率已導致嚴重的勞動力短缺，製造業已經開始招不到足夠工人。根據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中國的總和生育率約1.16，遠遠低於2.1的生育更替水平，愈來愈多自稱「丁克族」（「丁克」是DINK的音譯，是Double Incomes No Kids的縮寫，意指父母兩份入息，不願生育）的年輕夫婦決定不生育。過低的生育率也造成更大性別失衡。據估計，由於長達30年對嬰兒性別的「選擇」，中國現時有3000萬適齡結婚男性將無法找到伴侶。
「一孩政策」雖然緩解了中國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人口壓力，成功把資源集中於經濟發展，但代價卻是犧牲一整代人的生育自由，這不僅給意外失去唯一子女的父母帶來無盡傷痛，也使得強迫絕育、晚期墮胎，甚至殺嬰的悲劇屢屢出現。內地現在希望實行「二孩政策」可以緩解人口壓力，但現實也許不會如此理想，嬰兒出生數目應該不會驟升。
2014年初開始實行的「單獨二孩」政策收效甚微，說明「家庭只有一個或沒有孩子」似乎已是內地新一代的常態，已婚的年輕人會因為養育孩子的經濟負擔和責任而選擇不生育。我們的研究表明，生養第一個孩子的經歷是夫妻往後是否選擇生育更多孩子的重要因素，如果過程是愉快的，特別是丈夫願意承擔一半家務，妻子會更願意再生育一個小孩。此外，中國開始有愈來愈多的單身女性，其中只有極少數會婚外生子，這也直接影響嬰兒的出生數目。
試圖通過提高生育率來緩解人口老齡化壓力的例子有很多。新加坡自八十年代中期便開始鼓勵生育，這個只有500萬人口的城市國家已把人口政策列為最高國家策略議程之一。對於新加坡，這是關乎生死的選擇。除了鼓勵生育，新加坡還大量引入優秀人才以保持經濟增長，並且在研究、技術和技能培訓投入巨資，以提高國家競爭力，留住優質人才，緩解勞動力短缺。如今新加坡還不斷優化各種政策使生育率不會進一步下降，延緩人口衰老的步伐。
同樣，南韓也面臨嚴峻的人口老齡化問題，當地的總和生育率僅1.2。筆者剛參加一個在南韓舉行的OECD人口會議，朴槿惠政府已經投入數十億美元，提升由原本兩歲，調高至為所有5歲以下兒童的家長提供託兒服務，以提高生育率和婦女勞動參與率。雖然使用託兒服務的南韓家長從2004的18.3%增至2014年的近66.1%，但是總和生育率和婦女勞動參與率卻幾乎沒有提升，兩者還是保持1.2和66.1%不變。顯然，僅憑託兒服務將無法逆轉生育率下降或增加婦女的勞動參與率。
南韓的經驗提醒我們，鼓勵生育必須整體考慮和相關制度的變革。我們必須改變工作安排，營造更有同情心和家庭友善的工作文化，以解決需要照顧子女的母親的憂慮。南韓政府正在微調託兒政策，使其能覆蓋那些真正有需要的、但無法負擔服務費用的家長；南韓還通過提供住房補貼，以促進年輕人結婚。根據我們的研究，讓年輕人更早結婚，是最有效的提高人口出生率的方法之一。
今天中國的情況與1979年剛開始計劃生育的時期已經完全不同，推動「二孩政策」只是一個開始，人口數目和均衡發展極為重要，中國政府不僅應當進一步放寬限制，還應該盡快採取積極措施鼓勵年輕人生育。應對老齡化挑戰有沒有捷徑和靈丹妙藥？通過投資和幫助年輕人，進一步提升國家競爭力，保持經濟持續增長，是最有效的方法。
作者是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教授
文章於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十號在信報刊登。